三月集丨人潮向来你来我往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2-08-01 01:37:42








▶ 那喀索斯


谈炯程


有时是一面镜子反刍着秋雨,空气里未熟的火药携带潮湿,

美的躁点只逗引他风干的幽默:某种回声为枯涩的水所掩埋。


汽车们的胃和疲惫的海绵一样蓄满闷热。他想起内脏被铅水

灼烧的声音,才听见风在剥落,它的轮毂,陷在泥泞的低音中。




▶ 从髑髅地


谈炯程


摸不到灯芯,春天洇在枯燥的玻璃上。

月亮是团揉皱的锡纸,包住一口黏腻的

蝉鸣。临近黄昏,他们竭力在无聊中

挤出几道褶子,蘸着浓烟,为远处的泳装

锤炼白描。这时假设中的夕阳从电子屏肩头

跳下、碎成一地疲软的像素,他滑出座位,

像安眠药裹着身气泡沉进失眠的水。

梦游者,目光冻成短刀浅浅的柄,

被比墨汁更咸涩的树脂反握着,暗自向

偷来的礼拜天伸去。还挑开一小块空白,

放到车轮下,剁成几朵刺耳的尾气。

地图却已翻拆,磨成齑粉的终点四下散落

在车厢。他灌注过晚霞的体内,纸风筝,

迎着注视的漩涡,鼓胀成了插满吸管的肺。

而遥远,又用火红的坐垫舔着天空。




▶ 墨水里的橘子


 谈炯程


直到那天,海绵里蓄满清凉的死亡。

车窗一路关闭,当苔藓肆意生长

在旅客谢顶的对白中。怀胎十月的

行李箱,拱起后背,抱怨被一张白纸

胀痛的胃。此刻人人都活在童年的隔壁,

他用喝剩的黑啤浇灭书上蠕动的字。

容纳不下的,就钻进那有牌楼的?子。

他坦言,想成为这快车中最慢的人,

可群山如刀削面扑向沸腾的窗口,

他不及品尝,却发现观察之烫比品尝

更烫。每逢雨季,便蘸着石头的血,

治虚无的痨。中介所冷得像休克的玻璃,

用雨丝绑住倒钩,垂钓深处的伞柄。

昨夜,鞭炮闷响的潮红略带失眠的辣,

他和镜子一样清醒,映出体内银白色的

废墟。钟的骨盆在子夜准时变得沉重,

外面的风,吹灭了更多枫叶,CBD

亮起来:时代诊所的大夫把X光片贴在

灯火炙手的窗沿指点雾的糜乱。他将死于

影子般日渐消瘦的脾气,海绵蓬松的肺⋯⋯

一个断电的夜里,他摸黑回到远古,

当人在黑暗中变得比蜡烛更轻更直白。




▶ 一旧巴士


 余宇澄


一路颠簸。偶尔抽搐的小涟漪

与胃部的马路,达成共识

却没有和晃荡脑袋条件一致


人潮向来你来我往,阳光遮蔽素颜

不过尔尔。用碎布匝成的车窗布

昂贵地施舍,赠与旅者一个故乡

在梦中。吞吐


提及巴士,第一个想到的词却是

耳机。和摇曳的中国结一同,拉扯

仿佛轰鸣能掩饰,沉默下的


后视镜中的你。扭曲,烂成一摊苹果

是否应该顾镜自怜呢?腔中的微笑

碾压,语言区的小九九。时针不曾停歇

如同,来不及沉睡的车轮


拥挤,始终挥之不去的一抹红阳

眼镜反光,屏幕反光,就连皮鞋

也跟着身体反光


像极了吹弹可破的,口腔上层细胞

尚未热熟的千层饼,带来的清醒额外诱人

忍受吧。伴着清晨的大雾一并吸入肺囊

剩下是吸入后的颗粒自诩


低劣到无法专注。廉价的安逸带不来

长久的纪念品。深情换不来一许

午饭过后,温床上的斜阳半缕


应当着手放弃,即便如此

深埋海底的也不是珍珠




 魔术师


王亚 


在背阴的地方,停下,

为自己的愚蠢

寻找一些原始的理由。


陈旧却干净的

鸟鸣,它的确吸引了我,

但最终打动我的,

是木制长椅,散发青苔香味的

回声,以及,

雀斑点点的小路。


这里没有浓施脂粉的春花,

没有依依杨柳,从这儿

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我坐下了,摘下耳机,把拉链

拉过下巴、嘴唇、鼻尖、睫毛,

有时候,我想躲进帽子里。


如果有猫经过,我就变成鸽子,

从它头上飞走。




 回声


王亚 


总是有些鸟,在黄昏时才敢起飞

与白天的耀眼成反比例

坠入冷的帽檐,还很高兴


他热爱云朵

所以总是吹嘘他与云的关系

其实是两个恍惚不定的人

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


他说他想变成氢气球

把“笑得肚子疼”的样子

表演给云看

在人们高不可及的地方

和氧气一起,哭成大雨


这么久了

他的话与他的人一样滑稽

我不相信他是写诗的最佳人选

他应该去看病,或者,隐居山林


不要再照镜子了,不要

对着墙壁说话

他使我难堪,他梨花般的任性

常常能点燃 我肺中的空气




 


汤雪颜


嫉妒的发在胸腔疯长,

绞死了一颗跃动的心脏,

它唱着死亡的歌谣一路向上,

作一只精卫,

填塞入奔涌的气浪。


窒息,窒息,窒息,

被勒碎的咽喉拼凑出无声的断音。

她全身的血液都在汩汩倒流,

汇聚至苍白之眸,

散射出一片猩红。


沉默的人

在沉默地疯狂。




 静物若干

——致H的情诗(节选)


时兆涛


△ 墨水瓶

玉璧抽枯整晚的黑,得以腾出梦的一只空墨水瓶

盛放阳秋。沿江轨道上连宿打更的列车今晚没吵醒我

醉后的渔船,网一般晃悠悠,汽笛湿漉漉地代我轻唤你

第一片残叶业已驶离黎明的刃口,抛下锈黄的船锚

涌涌江流里,它游向你的姿势笨拙如纸老虎的舌

尚未誊抄至信笺的墨迹被撞翻,萎缩成

中秋子夜的寒露里欲言又止的一团重墨



 木偶

一九九八年的正月,匹诺曹漂洋过海,潜入一所

乡镇医院的产科病房,成为我一生努力隐瞒的部分

青春期后,我的鼻头便拥有证伪的能力,而恋爱总伴随

一封又一封雕琢过分的谎言,因此我习惯将荷尔蒙

注入冻雨,但依旧有人看穿我:你怎么就像一块木头?

为了治疗不开窍的病症,我裁开呢布料的胸腔,谨慎地掏出

两截樱桃木肋骨——枝干上满是罗曼蒂克的疥疮



△ 扑克牌

初次见面,你就向我亮出一手婀娜曼妙的牌

如少女酥松的胸脯,如黑桃K意乱情迷时遗落的

竖琴独奏曲。钟表的刻度被情场的霓虹灯晃瞎,在这里

没有一副男女不是赌徒,失掉管制的昼与夜凌乱一地

颗颗筹码熔化,你被煅烧为傲慢的梅花Q,用绢掩住嘴角

在十字街站成一束左顾右盼的黄玫瑰。尊贵的皇后

请让我——无名的骑士,吻住您的手,开始为您颤抖



△ 玻璃杯

世界正清脆地碎裂,我们的水漏了,海平面已经淹及

月亮的裙子。所有的权威数据都指明:失眠的人数在攀升

无家可归的梦也越来越多。有关部门把它们制成安眠药

要求大家临睡前,温水送服。但我总是找不到玻璃杯

直到二十岁,我才收到一封举报信,字迹娟秀

落款处,贴着一朵似曾相识的干花,它的气味染黄了纸边

说:自有女生教我辨别海棠花后,黄莺就把玻璃杯盗走



△ 电饭煲

冬天的淘米水实在冰冷,婚姻保鲜之谜就这样被冻住

被放进电饭煲里,困在热腾腾的薏米粥中,又变成蒸汽窜上来

扑朔迷离地糊住最先耐不住饥饿的人。而我终于遇到她

这样的一个人,让我觉得:厨艺远远比遣词造句的技巧重要

“想学会恋爱,就要先懂得挨饿。”我的妈妈曾这样教导我,她逐渐

把煤气灶和铁锅托付与我,在我的味蕾上试验:加一撮盐

或蘸一滴醋。最难控制的是火候,一愣神,就烧焦大半个青春



△ 笔记本

我可以坚定且磅礴地说出“我爱你”,但始终缺乏

应对贫瘠回答的最佳方案。在心室里相继藏匿数个纵火犯后

我终于掌握火机点烟的密码,成为通缉的犯罪嫌疑人。翻开笔记本

都是火苗舔破我手的血滴音,密密麻麻的暗语里植满罂粟花

它们在月辉里晒满一个季度,月亮因此患上高血糖

我的笔耗不尽蜘蛛丝,它知道在书信里栽红豆的煎熬,它知道

戳痛一颗淡漠的心,只需要一句礼貌性的“对不起”



△ 电影票

加勒比海盗的票根被溽夏扯裂,船长把头埋进波浪

洗濯美髯。桅杆衔住海鸟南迁的爪,为它们短暂的旅程存档

往事随风本身就是谎言,更何况是咸涩的海风

沙堤一夜,我曾试图拨慢时间,为遗留在天灵盖的幻术

断断续续地补妆。现在你是洁白椰汁涂抹的脚踝

因作息不匀而时胖时瘦,露宿异国的酒馆长椅,我是不是

应该设一个老套但浪漫的电影邂逅镜头?





文字:谈炯程  时兆涛  汤雪颜  王亚  余宇澄

排版:谈炯程

校对:马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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