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吃饼的男孩

我这个人，对饼是情有独钟的。

首先因为很方便。我个人觉得吃饼吃面都比吃饭来的方便得多，手上拿俩饼，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吃面，嗖嗖几大口可以连汤都不剩（我是南方人，所以不习惯吃面）。唯独吃饭，你得另外弄俩小菜吧，而且吃着还干，来个汤才合适。不知道是不是这原因，才有的所谓盖浇饭，直接把菜和汁给淋在饭上边，也蛮好吃的。当然，不只因为方便，也因为饼真的好好吃。

芝麻饼，菜心饼，葱花饼，糖酥饼，千层饼，鲜肉饼，烧饼，土家酱香饼，鸡蛋灌饼，还有新疆烤馕……简直是我的人生挚爱。有次，我和家人去逛商场，累了就跑上楼去吃饭了。不小心经过了一家新疆饭馆，顿时一股浓郁的葱香味扑鼻而来，我们仿佛是像猫和老鼠动画片里，被香味迷魂，双脚离地飘过去的。新疆烤馕，四元一张，形如玉盘，回味浓香，买了整整十张，回家两天没吃饭，干啥，嗑馕。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县城有个卖饼的东北老大爷，做的肉饼可以说是全县第一（我个人的排行榜）。其他饼摊，一个饼只要两三块，唯独这位大爷的菜心肉饼要价五元，而且生意特别好，我长年驻足饼摊，饿了去买个饼吃，无聊去买一个，成群结队去买一个，安利别人买……可以说是费了不少心力，跟老大爷都熟了。有天傍晚我一个人在门口下棋玩，还跟老爷子下过两盘棋，没想到他饼做这么好，棋下得比我还烂，打破了我对于“所有老头都是棋圣”的美好偏见。后来我上大学了，好多年都再也没见过老爷子，据说生病回去休养了，大概两年前过年我回家，在街口又看到他推车出来卖饼了，还是五块，还是那么好吃。

来了山东之后，我爱上了杂粮煎饼，很健康。我住的附近新开了一家杂粮煎饼，每次饭点过去都得排老长队，老师傅忙得跟大家说，“你们先别急着给钱，我记不住啊！”有时候还劝客人去别人地方吃，面糊不够了…… 这杂粮饼的面糊很干很稠，老师傅用勺子不停搅拌着，你都能看见他手臂上冒出了青筋。桶这么一放，老师傅抬起头来，“来几个？”边说边拿出一块厚实的半圆形木板，用一角挖出一块面糊，甩在鏊（ào ）子（烙饼的铁板）上，刮出薄薄的一层，最后顺势这么一带，把多余的面糊怼到了桶里。“啪”一下，自信地敲开一个鸡蛋，用半圆板子直接在饼面上打散，糊匀。等上半分钟，鸡蛋和面糊的香味结结实实地扑面而来，右手一握铲刀，刀口朝内，沿着饼与烙饼铁板的缝隙这么划上一圈，饼差不多就脱离了铁板。抓上一把大葱，一把香菜撒上，三分之一处折起煎饼，糊上一大勺甜面酱，“咔嗞”折断一片脆饼，夹两片生菜，这么一卷，铲刀一切，装袋走你。一个外酥里脆，香气四溢的杂粮煎饼就搞定了，杂粮煎饼很“山东”，非常质朴，带着些许农家的烟火气，满满的诚意。我有段时间，拿杂粮煎饼当早餐，新的一天开始，咬上一口热乎乎的杂粮煎饼，能不幸福吗？

我后来分析我为啥这么爱吃饼，可能是因为我爸。如果可以，我觉得他能吃一辈子饼。小时候，我爸经常会做一些好吃的给我们吃，他打了一辈子工，总觉得没给我们好的生活，很愧疚。他给我们做过汉堡包，炸薯条，虽然真的没那么好吃，但是那时候吃得多开心啊，而且多骄傲，我们家都能自己做薯条汉堡吃了！他很常给我们摊饼吃，我老是嫌他饼做得太厚了，然后狠狠吃上三五个。我长大之后，偶尔会一种心酸的感觉，会因为他的愧疚而愧疚。我有时候不希望饼是他最爱吃的东西，我希望能带他尝尝许多好吃的。

我的朋友都知道我爱吃饼，然后他们就开笑说你怎么这么土。我乐在其中，费孝通老先生在《乡土中国》里曾说过，中国人到哪里都愿意开一块土地，种种东西，安土重迁，在土里生根，死后埋进土里。土，是一种生活方式，虽然我去过大城市，也接受了高等教育，但是我始终会回想起，我就是土生土长。我很少会因为要显示自己高大上，为了要做区分而刻意隐藏我土气的生活。尽管我与土气的农村，邻里，生活有很多矛盾，我也不喜欢因循守旧一成不变，但是我始终坚持我自己，努力追求自己的理想，但又脚踏实地避免掉入精致的陷阱。多少人瞧不上的一个饼，真的却足以让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