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擀面与忧伤

（一篇旧文，真情实感，多年前和学生同话题写作。将近开学，很多人奔赴学校，以此文寄托离思。）

妻子今天兴致颇高，她做了手擀面。平常吃惯了超市里买的各种精致的细面和方便面，如今，吃着这筋道的手擀面，我不由得想起了妈妈的手擀面。

小时候，妈妈经常做手擀面。往往是在吃晚饭的时候，算好了爸爸干活回来，妈妈刚好端出一盆手擀的面条。于是，爸爸、我、弟弟都急着去拿家里最大的那只碗。那时，家里的碗大小不一，不像现在，都是成套的碗筷。“吃饭拣大碗，干活保证懒！”妈妈给我们盛面条时也会对那个抢了大碗的这么说。这样的场景，成了我家很长一段时间的保留节目。弟弟会在抢到了大碗后，又抢在妈妈张嘴之前说：“吃饭拣大碗，干活保证懒！”妈妈就佯做拿勺子敲他的头，弟弟就赶紧把头缩了下去，大碗还是捧得那样高……

后来，我上了中学，开始了寄宿生活，就很少吃到妈妈的手擀面了。现在我试图回忆自己高中时吃过几次手擀面，却总是记不清楚；不过，总共也没几次。初中时，就开始吃方便面，一度认为方便面的味道多样。高一时，我经常在面对一碗工业化特征明显的方便面的时候，强烈地想起妈妈的手擀面。有时再加上想家，我几乎要落下泪来——那时，我尚未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

可是，我一点点适应了没有手擀面的日子。我依然吃面，在面馆里或是自己用开水泡方便面。每当我回家，我都会产生想吃一顿手擀面的念头，而妈妈却很少做手擀面了。她总是在我回来的日子做好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有鱼有肉，有荤有素。我看着这一桌子菜，仿佛看着妈妈的一桌子的爱。于是，高中三年，我居然一次都没有跟妈妈说：“我回家，其实最想吃手擀面。”

后来，我上了大学。那是一段愉悦的精神之旅。我经历了到现在为止最自由、轻松而且充满情感的岁月。我经常呆在图书馆里，甚至会忘了吃午饭。我认识了一辈子相伴的人，那时我们经常一起到长江边去看水，经常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转悠，经常迷了路再一路问回来……那段日子，我对物质对手擀面的关注极少！然后，毕业，结婚。不过，在整个大学阶段，我因为吃了太多次的方便面，使我工作后完全拒绝方便面——一直过了很多年，才偶尔尝试吃一两次，却从无好感。

现在，日子渐渐安定并且充裕，我却开始忧伤——一种真实的很难医治的忧伤。在外地工作，我很少回家，远离了妈妈的手擀面，而且不知道哪天才会再次走近。我经常分外地想念手擀面。这几年，妈妈的手患了风湿，不能碰冷水，力气也不够了，已经不再能够做出像当年那么筋道的手擀面。每当想起了妈妈，我关注更多的是妈妈的手现在怎么样了，而不是手擀面。妈妈的手擀面，妈妈的手，都成了我的忧伤。

今天，当妻子要做手擀面的时候，我就又一次地想起了妈妈的手擀面，妈妈的手。我的眼泪落下来了，尽管我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感情。